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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 雨潤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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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晨的天色也是昏黃的,滿含水汽的烏雲翻滾,向地面低低地壓下來,像漫天蠢蠢欲動的陰謀,雨時大時小,仿佛天空一時嗚咽一時號啕。

紫秋洵回到家裏時意外地發現木申和纖纖都在自己的房間裏。紫秋如還在沈睡,他俯身看了看小女孩,然後對木申:“我有事要……和你商量。”

木申的面色極其蒼白,她短促地笑了一下:“你既然都決定好了,還和我商量什麽呢?”

雨一直下,天色晦暗,燈,不得不一整天都開著。紫秋洵和木申各自沈默,纖纖也只有沈默,只有小女孩還是無憂無慮地嬉笑。天氣向晚了,木申突然說:“我要去看小霜!”紫秋如歡呼起來:“我也要去看陸姐姐!我們都去!”

木申開車。沿著山脊是一條窄窄的車道,繞過兩座山,山澗流水轟響,遠處一道瀑布銀練般長長地掛下,滿山的蒼翠中騰起淡淡白霧。峰回路轉,漸漸地向高出去,翻過一個山頭,突然地勢平坦開闊起來,變成一片園林,遠遠的一處建築掩映在蔥蘢之中。車行近了,纖纖看見一個穿雨衣的園丁站在路邊,直到紫秋洵和那人說話,她才發現那園丁是衛清商。

“難得稀客。你們先進去吧。”衛清商說,“我就來。”

纖纖看見了一處假山,和紫家花園裏的一樣,也用鐵絲籠子罩住,原來裏面養了幾十只渾身雪白的獼猴,只有巴掌大小,乖巧玲瓏的樣子,都在樹葉下或山洞裏避雨。她不由得顯出驚奇的神情。衛清商說:“喜歡那個嗎?待會兒我逮給你玩。風大,快進屋吧。”

木申說:“衛大哥對誰都這麽客氣。小霜好嗎?”

衛清商對著車裏的人親切一笑,纖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——“血尊”,她想起這個稱呼,謙卑地低下頭。但是,衛清商的目光有魔力一般,她覺得他對自己格外註視,而且,那眼神裏分明是“我知道你在想什麽”的意思。

紫秋洵和木申對衛家無疑是很熟悉的。他們徑自穿過大廳,上樓,來到一處寬敞的房間。屋裏沒有任何家具,地上鋪著厚實的波斯地毯。只是接近深秋,但門窗已經緊閉,壁爐裏燃著熊熊火焰,木柴是一種帶濃香的樹木,在不流通的空氣裏這香味反而汙濁悶熱,讓人頭暈腦脹昏昏欲睡,就連四壁低垂的紫紅帷簾上的金色流蘇,那淡淡閃爍的暖光也像是在催人入眠。陸為霜蜷著腿坐在壁爐前的一張虎皮上,垂著頭,頭發披散著,一心一意地玩拼圖游戲。她看見有人進來就笑了,對木申說:“妹妹。”然後她又對纖纖凝視幾秒,再對紫秋洵說:“你把新寵也帶來啦?很漂亮啊!”

木申坐在陸為霜的對面,輕輕撫摸著朋友那消瘦的臉。那張臉上有一種非常溫柔嫵媚的神情,還有淡淡的不太正常的紅暈,這使她看上去美麗了許多,好像又恢覆了無上的容顏。木申詫異地端詳衛夫人的眼睛,眼神很矇眬,眼珠像鴿眼一樣會突然間迅速地輕微顫抖。木申驚問:“小霜,你吃什麽了?”

衛夫人迷惑地笑:“你們不是來幫我拼圖的嗎?清商不是告訴你們說我怎麽也拼不出來嗎?”她看纖纖:“坐下,一起玩吧。”接著再次擡頭看見紫秋洵懷中的小姑娘,憐惜地說:“啊,我最小的妹妹也來了。”

纖纖默默地坐下,離衛夫人和木申稍微遠一點。紫秋如在哥哥耳邊說:“我也要玩拼圖!”紫秋洵遲疑地把她放在木申的身邊,小女孩一落地就抓起零碎的圖塊認真游戲起來。木申卻繼續看著衛夫人,好像不知道該說什麽了。

在樓下纖纖就已經對衛家空曠冷清的氣氛感覺驚訝,當她看見衛清商親自給客人們上茶時就更加窘迫。衛清商端了六杯熱紅茶,給紫秋如準備的是一杯巧克力,並細心地把一個大靠枕放在小姑娘的身後。紫秋如高興起來說:“真好!又和姐姐一起玩了!”她滿臉笑容地對陸為霜和木申各喊了一聲“姐姐”,又對纖纖說:“你雖然不是我姐姐,但你長得很像!”

“她說什麽?”木申微微皺了一下眉,詢問地看紫秋洵。

“噓——”陸為霜嚴肅地把食指豎在唇邊,對紫秋如說,“快玩吧,別亂說話——這些可怕的事情,可不要讓他們知道!”

木申猛地站起來,怒視著衛清商:“你到底給她吃什麽了?”

衛清商微笑:“你知道的,一種吃了就能忘記一切不愉快的藥。只不過她現在記憶偶爾會出現混亂,過一會兒就會好。”

“你——你怎麽能——”木申顫抖地說,“你!”

衛清商柔和地說:“對!就是我!我就是這麽做的!不管怎麽說,她現在很愉快。秋洵,也反對嗎?”

紫秋洵寒著臉還沒表態,木申又坐下了。“你說的對。”她冷冷地說,“一些事,她不知道比較好。”她也開始專心地玩拼圖。破碎的圖案,每有一小塊拼接正確,紫秋如就會發出暢快的歡呼,但是房間依舊是沈悶寂靜的,柴火熊熊燃燒,輕微爆裂聲嗶吧作響。

衛清商輕聲對紫秋洵說:“我要是你,我就到遠一點的地方欣賞。”兩人走到屋角,席地而坐。紫秋洵默默地抽著雪茄,不言不語地看著壁爐邊三個年輕女人和一個小女孩的游戲。衛清商讚嘆說:“你妹妹可真漂亮!”

紫秋洵輕輕哼了一聲:“你娶的可是衛無上!”

衛清商低聲笑:“我說的是木申小姐,不是你的心肝寶貝——她的側面尤其動人——看樣子她很難過——啊,真可憐!她該不會是來向小霜訣別的吧?”

“你又聽到什麽了?”紫秋洵問。

衛清商回避問題:“如果她是我妹妹,我就宰了那個讓她難過的家夥!哎呀,我真羨慕你有那麽多弟弟妹妹,我也想找個妹妹當寵物養。”

紫秋洵又哼了一聲:“你覺得這些事很好玩嗎?”

衛清商爽快地笑了:“你覺得在這個城市裏,對我們兩來說,還有什麽事情不能當玩笑嗎?”他突然站起來,上前拍拍纖纖的肩,卻對紫秋洵說:“我要和你的新寵單獨相處,你不會反對吧?”

纖纖震驚,她驚慌失措地看紫秋洵,希望他說“不”。但她的主人只是說:“隨你。”

衛清商的表情是柔和的,目光是親切溫暖的,但纖纖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。她低著頭,跟在衛清商的身後,像是要去赴死。衛清商卻把她領到了樓下的大廳裏,示意她坐下,然後不知從什麽地方抓出了一只小獼猴遞給她。

纖纖驚異地呵了一聲,把那雪白的小猴子托在手裏,對衛清商的戒備和恐懼頓時消散了。衛清商微笑著在這個漂亮女孩的身邊坐下,看她為這麽簡單的東西就開心起來。“這是產在南美洲的獼猴,非常珍稀。”他說,“你要是喜歡,我就送你一只。”

“這個!這個——”纖纖結結巴巴地說,臉漲得通紅,“這是您的寵物,我……”

衛清商大笑了:“誰說這是我的寵物,這是食物——”

纖纖擡起眉毛茫然地看他,她不相信這麽可愛的小東西是用來吃的。

“當然,我不吃這個。”衛清商戲謔地說,“我讓你看看它到底是什麽。”他拍拍手,大廳裏的燈倏地全滅了。此刻天已經黑了,但視物還是很清楚。衛清商就把小獼猴抓在手裏輕輕撫摸,那在纖纖手裏活潑狡黠的小猴子,在血尊的掌下卻噤若寒蟬,不敢稍動。

“等著。”衛清商說。

纖纖等著,她覺得風從四面八方吹來,帶著森森的涼意,虛空中一只巨大的手掌也在逼迫著自己,就像衛清商撫摸那小獼猴一樣,而她也是同樣的噤若寒蟬不敢稍動。衛清商坐在旁邊,那麽輕松愜意,時不時笑吟吟地看她一眼。他每看她一眼,她的沈重僵硬就加重一分,有幾千斤重的鐵索把她捆住了。她覺得衛清商就是在輕輕撫摸她,那鐵索就像熱帶的藤蔓一樣生長,把她密密地包裹起來,裹成一個鐵質的大繭,然後聽衛清商說:“來了。”

來了?什麽來了?那只雪白的小獼猴猛烈地掙了一下,像是要跳出衛清商的掌握。但他手指一緊,它沒跳出去。衛清商還是那麽不徐不疾地撫摸著那光潔溫暖的皮毛,纖長的手指從雪白的毛皮裏滑過,顯出無比的優雅和尊貴。小獼猴突然聲聲哀號起來,尖細的呼喊刺在纖纖心裏,她聽出了那瀕死的巨大恐怖,那恐怖正是從她心裏湧出來的,心臟砰砰地要從胸腔中蹦出來了,冷汗從背上流下來了,視覺昏暗了。但她還是睜大眼睛,虛空中的手掌捏住了她的脖子,衛清商也捏住了那小獼猴的脖子,然後一揚手,斥一聲:“去!”

小猴子一落地就要逃跑,但是晚了。一匹金黃的小獸不知從何處撲了過來,快如閃電,一口叼住那小猴子又噌地躥了出去,轉瞬間就躍出窗戶,無影無蹤,但臨去前卻回頭望了衛清商一眼。纖纖只覺得喉嚨一緊,她看見的是一只貓,長著尖尖的耳朵,渾身卻是豹子一樣的花紋,一雙碩大渾圓的眼睛閃著盈盈碧光,嘴裏咬住了那一團雪白,如一個斑斕的鬼魅,無聲無息地就從她眼前閃過。那模樣是何等的嬌俏柔美,卻充滿猛獸噬血的狂驕……

“哦……”衛清商低低地說,“今天很好,沒流血,地毯不臟。上次她追著猴子滿屋跑,毀了我不少東西。”

纖纖早就麻木了,她腦子裏還全是小獼猴在利齒間拼命掙紮的樣子。衛清商還是那麽和藹可親地笑著,寒氣逼人,而她就在他的氣息裏變成了一尊石頭。

“很漂亮,是不是?”衛清商嘆息著,悠悠地說,“南美豹貓,現在也很稀少了,不過還不如這白猴珍貴。那是我送給小霜的禮物。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很是失禮,所以送她一只小豹貓賠罪,她喜歡這些小動物。不過豹貓天生敏感多疑,很暴躁,性子很野,不適合當寵物,怎麽餵也餵不家,沒兩天就跑了。小霜也是很難伺候的,我說重新給她買一只吧,她偏不要,就要原來的,非要我去給她逮回來。可這豹貓逃進山林裏去了,這麽大的山,叫我怎麽逮呢?我只好又弄了一群白獼猴來——豹貓最喜歡吃這種東西,晚上總是在籠子外轉來轉去。可是我不去逮她了,逮住了也要跑的。我只要養著這些猴子,她就不會離開——她先是在秋洵家附近出沒,等我和小霜結婚了,把猴子們搬到這裏來,她又跑到這邊來轉悠。每到下雨天,她捕食困難的時候,我就會抓一只猴子出來餵她。這麽多年了,她也認識我了,也敢跳進屋來從我手底下把猴子搶走……可是啊,她還是那麽野,不肯做寵物的。”

衛清商說話的時木申緩緩地從樓上走下。她看著衛清商和纖纖,走得很慢。纖纖想要站起來,但她已經是一塊石頭了,虛空中的手掌還捏著她的脖子,幾千斤重的鐵鏈還捆著她,依舊是半點也動彈不得。

木申笑了:“衛大哥還是喜歡嚇唬人。”

衛清商也笑了,他把一枚鑰匙拋給木申:“你開我的車去——我保證這城裏誰都不敢過問你的去向。”

木申眼圈一紅,說“謝謝”,然後又看了看纖纖說:“我走了。”

纖纖想問她去哪裏,但她的舌頭也被捆住了,被凍結了,被剪斷了,說不出半個字。她就眼睜睜地看木申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去。衛清商真的擡手輕輕撫摸她的頭發:“多漂亮的頭發啊——她走了,再也不會回來了。想知道她去哪裏對不對?她的姐姐死了,她一個月前嫁到黃家,現在出了醜聞。這樣的醜事這城裏多得很,不算什麽。但是秋洵和黃家都要把這事壓下去,都還想保持這聯姻的關系,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,小姑娘?”

——為什麽為什麽呢?纖纖睜大眼,在心裏喊著,卻問不出來。

衛清商的目光還是滿含笑意,有一種又讚嘆又憐憫的神情。他看著木申離去的門久久不語,只是輕撫纖纖的頭頸,好像那也是一只小猴子。

“為什麽——”衛清商長長嘆了口氣,“如果我沒猜錯,只要保持這聯姻關系,秋洵總有一天會把黃家的錢裝進自己的口袋;而黃家的人呢,也盼著秋洵出點意外,這樣的話,他們也能名正言順地分一杯羹——所以,木申小姐將到黃家頂替辛夷小姐的位置,反正她們是孿生姐妹,別人看不出來——小姑娘,你覺得這主意是不是很聰明?”

纖纖的眼淚卻一滴一滴地落下來了——木申再也不會回來了,是紫秋洵做的決定。他為她從日本移栽玉蘭樹,他會在紫秋陽欺負人時袒護她,可到頭來他也不過就是這樣無情罷!

衛清商又溫和地笑了:“你覺得這法子不好,是嗎?你心裏覺得秋洵不該這麽做,是嗎?真是個傻姑娘!這個城市裏向來是以財產多少來決定地位高低的,如果秋洵沒有今天的身份,木申也許早就死了,而你,傻姑娘,你還能這麽幹幹凈凈地坐在我身邊嗎?你早就是高孝先的人,還不知道躺在誰的床上,和明珠的那些醜八怪有什麽區別呢?”

纖纖還是說不出話來,她也哭不出來,因為她根本就張不開嘴。她的每一寸肌膚都是僵硬麻痹的。衛清商只帶著那欣賞的微笑,緩緩地撫摸著她的頭發,好像她真的是他的寵物。他的掌中散發著若有若無的清香,帶著潮濕清涼的雨意,是在花園裏沾染的草木的馨香吧?纖纖被催眠似地恍惚起來,她覺得自己在這幸福的氣味中渾身長出了雪白的毛皮,美麗而珍稀,但她並不是寵物,是食物。衛清商馬上就要揚手把她擲到地板上並斥一聲“去”,然後就會躍出斑斕的巨獸把她吞噬——他已經擡起手來了,馬上就要擲了——馬上——再過一秒種……

“去吧……”衛清商說,“三樓左手邊第七個房間,秋洵在那裏,你去吧。”

——去吧——

魔咒一樣,虛空中的巨掌放松了,石像活過來了,千斤重的鐵索消失了,纖纖幾乎是從沙發上跳起來,在衛清商快意的笑聲中,頭也不回地逃之夭夭,絲毫沒有意識到這對衛清商來說是何等的失禮。為這不恭敬,血尊有理由把她淩遲了。

她一口氣奔進那個房間,卻只看見紫秋如躺在床上濃睡。去往陽臺的門開著,風吹得帷簾翻飛,還是那樣濕潤的清香。她悄悄地走上陽臺,看見紫秋洵躺在一張長榻上抽煙。雨水唰唰響,火光忽明忽暗。

她站在門口微微喘息。為什麽要飛跑上來呢?是因為害怕衛清商嗎?是因為覺得只有紫秋洵才能庇護她嗎?就像寵物在危難關頭要奔向主人。可是他剛把木申逼走了——那個溫和的、曾把她從紫秋陽手下救出來的秀美的女巫,那是他的妹妹,他卻拿她去換取一個獲取金錢的機會。而木申,居然也就那樣毫不在意地去了麽?

紫秋洵懶懶地開口:“她說——木申說——要我保護你一定不被紫秋陽欺負……所以你放心,只要我不死,沒人能傷害你。”

纖纖心裏突然不可遏抑地悲傷,但這種悲傷化作一片混沌的甜蜜,仿佛呼吸都放松了一些。她握著胸前那鴿心似的小石頭,想起了衛夫人偏執的教唆,於是慢慢跪在他面前,握住他的手輕輕吻著,然後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,無言地望著他——眼神裏什麽都有了。

紫秋洵怔怔地看她,手遲疑著探進她的衣服裏,一只圓潤豐滿的乳房填在他的掌心。他緩緩地撫摸著,纖纖順勢向前俯去,吻上他的唇——那醇正溫和的煙味兒,有點涼,有點苦……他好像是嘆息了一聲,她擁抱他了。

他悚然一震,“啊,不!”他說著,深吸一口氣,溫柔而堅定地推開她:“不不不——你不要這樣。”

纖纖驚疑地看他:“我……我不夠漂亮嗎?”

他坐起身:“不是不是——我不要你這樣,你不願意。”

纖纖漲紅了臉:“我願意的!”

紫秋洵微微一笑。纖纖低下頭,輕輕說:“我是願意的。”

“你不願意。”紫秋洵伸手撫摸了一下她的長發,“你只是以為自己願意——再說,我也不願意。我不是說你不漂亮,我的意思是——洩欲的工具我有的是,可我不要你也這麽做。”

纖纖迅速站起身,退開一步。

紫秋洵溫和地說:“快去睡吧。”

看纖纖轉身離開,紫秋洵又說:“等等——是不是她……衛夫人叫你來的?”

“衛夫人是說過,可是我……”纖纖說。

“去睡吧。”他截斷她的話,輕柔地揮揮手,卻沒再看她。他一個人在陽臺上坐著,仿佛在凝視什麽,傾聽什麽,又好像在思量什麽,或茫然地回味什麽,也不知過了多久聽見,卻發現衛清商遠遠站著。

衛清商從陰影裏走出來,走到紫秋洵身邊,順手拿起放在一旁的雪茄。紫秋洵為朋友點上煙,自己也點了一根,然後是長久的沈默。兩人並排站著,看外面唰唰響的雨簾銀灰色的閃爍。

“這哪裏像人住的地方呢?”紫秋洵輕聲說,“這是餓鬼道,都是餓鬼——你是,我也是——想不被別人吃掉,就只能不斷地吃掉別人——永遠都停不下來,停下就是死路一條……”

衛清商徐徐地吐出一個煙圈,在一片濕潤倦怠的寂靜中清朗地笑了。“你還真是個君子。”他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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